876 一爝火(下)(1 / 6)

他们穿越隘谷后抵达的区域明显与先前的盆地不同。山雾变得非常稀薄,成片连绵而平缓的丘地向天际延伸;虽不算是平川坦途,但已没有高耸到难以逾越的峰峦;此处的风声也杂乱无韵,呼啸间丧失了那种夺人心魄的魔力,而山间草色更显纷繁杂乱。

这种杂乱印象的形成原因很复杂。起初罗彬瀚认为这不过是草木品种数量的问题,一直等他走到丘地间细细观察,才意识到问题远不止于此。这片区域的植物对他而言也是完全陌生的,叫不出其中任何一种的名字,可它们呈现的生长状态差异极大。有些初萌新苗,而有的早已垂死,在玄黑色的泥土上覆满枯叶。

他本不该为这种情况感到奇怪,因为不同物种间的生长时差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。可在他刚刚离开的那片盆地里,一切入目的景致都恰好停留在某个生长繁茂的阶段,既无任何新生之物,也不见衰败与枯萎。这种对比更凸显了那地方的奇异,而似乎也正是万物的长青使那里显得幽美和凄清,一个永远不会有生死轮转的幻境。

在隘谷之外,这种违背自然的现象便荡然无存。他不但注意到草木的枯荣,还发现了许多蛰伏于草木间的鸣虫。它们的外表各异,大多数都像是某种毛虫,然而体色常呈暗红或黑灰,且能发出独特的气鸣声,与他认知里的各类常见鳞翅目幼虫,譬如家蚕或菜青虫都迥然不同。不过他在这方面并不懂行,甚至都比不上常年在野外溜达的马尔科姆,没准在真正的昆虫爱好者眼中会鸣叫的毛毛虫也并非奇事。

走向远方丘地的途中他不断检查着身边的环境,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这片区域。他看到了更多不同的植物和昆虫,它们至少在外形上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怪异,即便放在他老家也不会惊世骇俗;然而又在种种细节上显得不同寻常,竟没有一种能让他非常自信地指认出品种。到头来他还是无法搞清楚自己此时正身处何地。他只能确信这地方不是他自己的噩梦。

如果他能找到个头更大的动物,情况大概会变得好判断一些。可他没能在连绵的山丘地带间发现任何鸟类,或其他常见于野外的小型动物。当他仰头眺望天空,只能看见炭灰般浓厚压顶的阴云,无法分辨太阳或其他天体的位置——倘若此时乌云乍散,其后露出的果真会是他最熟悉的那颗恒星吗?他不知道。能让他判断此时尚在白昼的依据不过是透过云层洒下的微红天光。

这段旅途中他倒是并不孤独。尽管在穿越隘谷前他的老朋友表现出极大的抗拒,声称它不愿意来到“外庭”——这似乎是它用来称呼隘谷外部区域的词语,在罗彬瀚听来有点不伦不类——但等到它瞧见发生在他身上,特别是脸上的变化以后,这条死狗便立刻改了主意,开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,不停打听发生在他身上的事。

“你肯定吃了点什么吧?”它喋喋不休地问,“吃了那条鳞片袋子的同类?还是它下的蛋?”

菲娜仍然趴在他肩膀,对后头的东西充满了敌意。罗彬瀚却懒得搭理它,更不打算为它答疑解惑。当鳞片刚从肉里长出来时他自己也颇感惊讶,因为过去它们从未以这样的方式出现,只是在他死而复生后跟着一并复原。他从未有机会意识清醒地观察它们是如何出现在他脸上的,难免以为它们也跟某些动物的鳞片一样,是从皮肤角质层里变形转化而来。他没想到这些东西竟会如发芽种子似地钻出血肉,一种更像是牙齿或寄生虫会采取的办法;也难怪每次他揭掉鳞片后形成的伤口都坑坑洼洼,而不是露出底下平整的真皮层。

他又习惯性地揭下了几枚鳞片,查看它们是否有所变化。在外形上它们仍和往日一致,只不过边缘沾有少许血渍和皮肉,料想是破开皮肉时所沾。如今他已不太在乎这些鳞片对他形貌的影响,只是奇怪它们出现的时机。刚好是他走出隘谷时它们便冒了出来……这又意味着什么呢?探索丘地的途中